傅青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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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青陽
年後，我發現老頭經常半夜起來，就坐在陽臺的椅子上看著我小時候寫作業的桌椅，外面微微的燈光照著他，照著他的光頭和那張桌椅，他坐的位置就是小時候他輔導我作業的位置，窗外的光輕輕的灑在他的身上，他坐在那裏像個雕塑，他好像真的變年輕了，走樣的身材變的健碩，臉上沒了皺紋，笑著罵著我這題都能錯，廚房傳來媽媽的燒菜的聲音，媽媽走出來笑著招呼我們爺倆吃飯，而我把筆一扔，大喊大叫的走向媽媽
人生啊，有太多不得己了，不得己的來，不得己的走，生死聽天，來去由命，碼的真沒意思
我在他車的後備箱裏發現了一張報告單，臨床診斷一欄赫然的寫著胃癌，我早該知道的，吃飯那會就應該發現他的飯量變得小的多，我拿著這張報告單說讓他和我去醫院，他淡然的說沒得治了，晚期，我大吼到沒得治也要治。那一刻我覺得我好無助
癌細胞擴散的很快，醫院已經回絕了，回去的路上，還說打算我結婚了之後在告訴我的
接著就是風控過了幾天再風控，父親每天都在肉眼可見的衰老，因為yq的原因，所以我和他住在了醫院，看著他眼神變的混沌，看著他疼的滿床打滾，我只能看著，責怪自己還未能盡孝
他走的前一天晚上，夢裏念叨著我爺爺奶奶的名字，原來頂天立地的爸爸，也是個小孩
那天我照常出去買飯，被打電話告知他已經走，都沒有陪著他失去呼吸
推開了那扇門，那扇隔絕了生死的門，我的父親，就這樣靜靜的躺在病床上，原本嘈雜的儀器顯得那麽安靜，整個房間久違的寧靜，醫生走進來，沒有任何情感的通報了他的死亡，在結清一些雜亂的費用，和拿到那一張薄薄的死亡證明之後，我搬了個椅子，悄悄的放在他的旁邊，似乎他還在睡覺一樣，我不忍心驚擾到他的酣眠，靜靜的看著這個與我十分相似的男人，這是我第一次這麽認真的看爸爸的臉，不算蒼老，但途徑風霜，我的心情意外的平靜，也許我應該痛哭一下？不過我似乎哭不出來，我想著用以前和父親的點點滴滴來回憶讓自己變的悲傷起來，我驚奇的發現，我竟忘的一幹二凈，只是坐在凳子上，看著父親蒼白的臉，微微喘息。
我以為我會很忙，其實沒有，交完火葬的錢，我就呆呆的坐在休息室裏等，悼別室裏零零碎碎的到了幾個父親老家的親戚和朋友，他們哭的很傷心，我只是呆呆看著，比起這些人，我更像是一個旁觀者，靜靜的聽著工作人員履行他們的任務，機械的讀著稿，火葬完之後，就是守夜，老家父親幾個兒時的玩伴也來了，我和他們打著牌，靜靜的聽著他們說父親小時候的事，有一個個子有點矮的叔叔，說著說著就哭了，我也很想哭，但是，說來奇怪，眼淚似乎不想出來。我似乎丟掉了所有情緒，忘記了哭，忘記了笑，守完夜後我沒怎麽睡，送喪的人第二天中午就來了，熱熱鬧鬧的唱完後，我披麻戴孝，向著公墓走去，那一天太陽很好，流程也不繁瑣，結束後，按照規矩，每一個人發了一包煙，然後賠著笑臉讓他們頭七那天來，接著我便回到老家的那個房子，做在椅子上發著呆……
整理他遺物的時候發現除了留給我的大把的錢，和一本日記，就沒有任何屬於他的東西了，他的愛好，喜歡吃什麽我一概不知。我翻開了那本日記
2008年3月4日
奧運的票真難搞啊，搞到了小崽子會不會開心點呢，他剛好過生日，那幾天帶他去北京轉轉把
2008年5月9日
下午要去給李校送禮，崽子能不能上實驗就看這個死老頭了
2009年3月11日
崽子這幾天不開心，還老是朝我吼，會不會是叛逆期到了
2010年10月12日
氣死我了這幾個b崽子欺負我家小孩，真想抽他們
2010年11月21日
又要去求爺爺拜奶奶的要賬了，崽子這幾天感覺心情挺好的，會不會和老夏女兒談上了
2011年12月10日
生意真難做啊，天天一堆破事
2012年4月4日
出差遇到了xxx，算了，崽子估計不喜歡有後媽
2013年3月19日
崽子躲在房間裏不出來，我該怎麽說呢，查網上感覺都不靠譜，好急啊，我對他的關心太少了，唉
2014年4月19日
崽子馬上高考了，加油啊，考不上倒也無所謂，你爹給你鋪路
崽子去南京了，第一次一個人出門，到現在也不知道打個電話給我
聽說崽子談戀愛了，還是小學同學，哈哈，問他要照片還不給
崽子馬上畢業了，隨他去吧，給他介紹工作又不樂意
崽子要搞教育機構，唉，我嘴真笨，明天找他道個歉嗎，還是等他來給我道歉
這些人真煩，發個資格證的事情，為了崽子，喝吧，唉
崽子真給我爭氣，開業就這麽火爆，今晚說什麽也要和他喝幾杯
這幾天渾身不得勁啊，崽子和夏家那個好上了，真想抱孫子啊
真想看看崽子結婚啊，真像看看崽子的孩子是男孩是女孩啊，不知道還能撐到那個時候嗎，我要把一些資產賣了，給崽子，留一筆錢，崽子的結婚錢，兒媳的坐月子錢，孩子的奶粉錢，我孫子還是孫女的學費
崽子啊，爸爸好想你啊，安心不了啊，你膽子這麽小，一遇事就慌，崽子啊，你真的長大了嘛，爸爸估計沒幾天了
崽子啊，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這個日記，看得到的話，爸爸求求你，遇到什麽事情都不要放棄自己，你才二十多歲啊，我不在了，一定要活得開心，遇到事情了，能讓讓別人就讓讓別人，我不在了，出了事，你沒有誰來替你擋著了，我一走，你還能靠誰啊，崽子啊，爸爸還想陪著你啊，你說在那邊爸爸還能看得見你嘛？
爸爸的老家在農村，在農村辦個席是很簡單的，一般村上都有專門負責辦席的廚師，各種小工，附近的鄰居都很樂意幫忙，只要錢夠了，基本不要自己動手，頭七那一天，來了不少人，除了個別的幾個，我基本都不認識，那天很熱鬧，每個人都喝的通紅，我一桌一桌的陪酒，送完了最後一個客人後，就是和幾個幫忙的鄉親和廚子吃飯，然後把辦席的那一片狼籍給打掃幹凈，完全收拾好已經是半夜了，這幾天昏昏沈沈的，我終於有了困意，快速的洗了個澡，久違睡著了。
那一覺睡的很沈，誰也沒有夢到，第二天一早我就醒了，起床，看著空蕩蕩的房子，我終於意識到“這個世界，我已經沒有親人了。”我麻木的嘲笑著自己，然後簡單洗漱了一下，推開了大門，一陣風迎面而來，陽光刺入了我的眼睛直通心臟，盛開的雲，滑過麥田，隨風飄往前方，田裏已經有農民開始了勞作，鄰居的奶奶早早就起來了，看到了我，吆喝我來她家吃早飯，我有了留在這裏安靜的渡過一輩子的想法，這個養育我父親的小村莊，我從來沒有認真的了解過，就像我從來沒有認真的了解過我的父親一樣。
奶奶家是一棟比較老的平房，據爸爸所說，已經有七八十年的歷史，家門口的小道旁就是廣闊的麥田，房子靜靜的屹立在那裏，旁邊長滿了油菜花，後面是一條河，與其說河，不如說是一條大型的溪流，因為河的水很淺但卻很清，有一個很長的木頭做的橋搭在河上，河道兩旁長滿了樹，走上橋，總是會有一股清爽的風，河道很長，爸爸說這條河的盡頭是海，我小時候一直不信，海是鹹的，而這水沒味，爸爸說這是殊途同歸，但是它和海一樣的是，也同樣一眼望不到盡頭，自從回來後，我很喜歡偷偷來到河邊，偷偷坐在橋上，似乎有人會制止我，說河邊危險一樣，然後看著那存在又不存在河的盡頭，什麽也不想，就這樣吹著風，發著呆
自從爺爺奶奶走後，房子裏已經很久沒住人了，令人納悶的是，他們生前種下的大白菜，青菜，和房子兩旁的油菜花長的很好，似乎一直有人打理，房子並不算大，有兩層，一樓是廚房，會客廳和一個供奉菩薩的大堂屋，二樓則是睡覺的地方，來時的第一天我花了很大的力氣把屋子上下全都打掃了一下，打掃的很仔細，每一個角落我都掃了一遍，走著走著，不知為何，突然有點傷感，雖不至於哭泣，但也失魂落魄，我看到了父親成長的痕跡，看到了裂開的墻皮，刻著滑稽的畫，看到了一本又一本泛黃的作業紙，和泛了白的墨，我還發現了一把用木頭做的刀，做的很笨拙，刀柄上刻著一行字“陳xx之刀”，我拿起了這把木刀，輕輕的擦去了上面的灰塵，小心翼翼的揮動著，突然，緊緊的抓著刀，沖出門去，以極快的速度跑向油菜花田，朝著油菜花群狠狠的砍去，一顆又一顆的油菜花倒下了，我像個發瘋的武士，木刀在我劇烈的揮砍下，因為歲月，斷了，我沒了力氣，癱坐在泥地上，淚流滿面……似乎又有了力氣，抓起壞了的刀，朝著周圍沒斷的油菜花砸去，我哭的無聲，又怕沒有哭的聲音爸爸註意不到我在哭，就站了起來，朝天，用生平最大的音量，顫抖的喊道
“爸爸，你不夠意思，你真他嘛的不夠意思”
我在想，當父親走出時間的那一刻開始，當我親手給父親穿上白襯衫的那一刻開始，當宴席上那鑼鼓喧天大夥喝的開心那一刻開始，當我看見一件衣服很適合他穿的時候卻發現他已經不在了的那一刻開始，當夕陽落西山，我獨自回到家翻著他日記想哭卻哭不出來那一刻開始，我心裏的那一片虛空，該用什麽填滿，我好像真的欠他太多了，他卻覺得是他欠我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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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3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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崽子啊，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這個日記，看得到的話，爸爸求求你，遇到什麽事情都不要放棄自己，你才二十多歲啊，我不在了，一定要活得開心，遇到事情了，能讓讓別人就讓讓別人，我不在了，出了事，你沒有誰來替你擋著了，我一走，你還能靠誰啊，崽子啊，爸爸還想陪著你啊，你說在那邊爸爸還能看得見你嘛？
爸爸的老家在農村，在農村辦個席是很簡單的，一般村上都有專門負責辦席的廚師，各種小工，附近的鄰居都很樂意幫忙，只要錢夠了，基本不要自己動手，頭七那一天，來了不少人，除了個別的幾個，我基本都不認識，那天很熱鬧，每個人都喝的通紅，我一桌一桌的陪酒，送完了最後一個客人後，就是和幾個幫忙的鄉親和廚子吃飯，然後把辦席的那一片狼籍給打掃幹凈，完全收拾好已經是半夜了，這幾天昏昏沈沈的，我終於有了困意，快速的洗了個澡，久違睡著了。
那一覺睡的很沈，誰也沒有夢到，第二天一早我就醒了，起床，看著空蕩蕩的房子，我終於意識到“這個世界，我已經沒有親人了。”我麻木的嘲笑著自己，然後簡單洗漱了一下，推開了大門，一陣風迎面而來，陽光刺入了我的眼睛直通心臟，盛開的雲，滑過麥田，隨風飄往前方，田裏已經有農民開始了勞作，鄰居的奶奶早早就起來了，看到了我，吆喝我來她家吃早飯，我有了留在這裏安靜的渡過一輩子的想法，這個養育我父親的小村莊，我從來沒有認真的了解過，就像我從來沒有認真的了解過我的父親一樣。
奶奶家是一棟比較老的平房，據爸爸所說，已經有七八十年的歷史，家門口的小道旁就是廣闊的麥田，房子靜靜的屹立在那裏，旁邊長滿了油菜花，後面是一條河，與其說河，不如說是一條大型的溪流，因為河的水很淺但卻很清，有一個很長的木頭做的橋搭在河上，河道兩旁長滿了樹，走上橋，總是會有一股清爽的風，河道很長，爸爸說這條河的盡頭是海，我小時候一直不信，海是鹹的，而這水沒味，爸爸說這是殊途同歸，但是它和海一樣的是，也同樣一眼望不到盡頭，自從回來後，我很喜歡偷偷來到河邊，偷偷坐在橋上，似乎有人會制止我，說河邊危險一樣，然後看著那存在又不存在河的盡頭，什麽也不想，就這樣吹著風，發著呆
自從爺爺奶奶走後，房子裏已經很久沒住人了，令人納悶的是，他們生前種下的大白菜，青菜，和房子兩旁的油菜花長的很好，似乎一直有人打理，房子並不算大，有兩層，一樓是廚房，會客廳和一個供奉菩薩的大堂屋，二樓則是睡覺的地方，來時的第一天我花了很大的力氣把屋子上下全都打掃了一下，打掃的很仔細，每一個角落我都掃了一遍，走著走著，不知為何，突然有點傷感，雖不至於哭泣，但也失魂落魄，我看到了父親成長的痕跡，看到了裂開的墻皮，刻著滑稽的畫，看到了一本又一本泛黃的作業紙，和泛了白的墨，我還發現了一把用木頭做的刀，做的很笨拙，刀柄上刻著一行字“陳xx之刀”，我拿起了這把木刀，輕輕的擦去了上面的灰塵，小心翼翼的揮動著，突然，緊緊的抓著刀，沖出門去，以極快的速度跑向油菜花田，朝著油菜花群狠狠的砍去，一顆又一顆的油菜花倒下了，我像個發瘋的武士，木刀在我劇烈的揮砍下，因為歲月，斷了，我沒了力氣，癱坐在泥地上，淚流滿面……似乎又有了力氣，抓起壞了的刀，朝著周圍沒斷的油菜花砸去，我哭的無聲，又怕沒有哭的聲音爸爸註意不到我在哭，就站了起來，朝天，用生平最大的音量，顫抖的喊道
“爸爸，你不夠意思，你真他嘛的不夠意思”
我在想，當父親走出時間的那一刻開始，當我親手給父親穿上白襯衫的那一刻開始，當宴席上那鑼鼓喧天大夥喝的開心那一刻開始，當我看見一件衣服很適合他穿的時候卻發現他已經不在了的那一刻開始，當夕陽落西山，我獨自回到家翻著他日記想哭卻哭不出來那一刻開始，我心裏的那一片虛空，該用什麽填滿，我好像真的欠他太多了，他卻覺得是他欠我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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